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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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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城裏的宮人們,覺得當今這對帝後,可真是不一般。

北炎時期,皇帝想找哪個嬪妃侍寢,都是自己去嬪妃宮裏的,如果哪個女人能爬上真正的龍床,那定是要被說成是“狐媚惑主”的。至於先帝奚存,就更不必提了,惠太妃甚至連太極宮都沒進去過。

而現在這位陛下,多寵這位皇後娘娘,那可真是瞎子都能看出來。這對帝後似乎很少把前人的規矩放在眼裏,有時候宿在太極宮,有時候宿在棲鸞宮,也沒個準確的說法,不過,帝後感情甚篤,自大婚後,都沒分開而宿過。

奚曠心情好,連放十日休沐。這十日裏,他與桑湄過得可真是蜜裏調油,縱情聲色。

等到第十一日,要上早朝時,他還頗有點不習慣。

桑湄才不會起床服侍他穿衣呢,把被子一蒙,自己繼續睡。他看著她,失笑搖頭,又朝遠處等待侍奉的柏樹比了個手勢,示意他動作輕一些。

桑湄繼續睡到日上三竿,旁邊沒了人,倒是睡得更好了。

等起身後,秋穗一邊給她梳頭,一邊問她今天要做些什麽,桑湄想了想,忽地笑起來:“去金鑾殿。”

秋穗:“啊?”

於是當早朝結束的時候,文武百官從金鑾殿中出來,都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,瞪大了眼睛。

金鑾殿前的廣場上,正停著一駕鳳輦。鳳輦四周以金色紗簾隔起,但卻能清晰地看到裏面坐著的人影,不是皇後,又能是誰?

怎麽回事,皇後為何突然來此?

正當眾人不知所措之時,就見奚曠穿過人群,緩緩走了出來。

他本是要坐龍輦離開的,不料聽柏樹稟報皇後來了,他不明所以,因此前來。

他走到了鳳輦前。

“怎麽了?出什麽事了嗎?”奚曠有些緊張地問道,還想拉起簾子瞧瞧她,是不是哪裏不舒服。

桑湄微微一笑:“沒什麽事,不過是來接陛下回家罷了。”

奚曠一怔。

“若是陛下覺得臣妾多此一舉,或者擾亂公務,那臣妾以後便不來了。”桑湄又道。

奚曠連忙控制住臉上的笑意:“都散朝了,何來擾亂公務一說!”又指揮柏樹,“讓人去把朕的龍輦擡來,朕與皇後一同回去。”

她來接他回家,俗世百姓夫妻,也不過如此了罷!

後面的文武百官們眼睜睜看著兩座轎輦一同離去,半晌無言。許久,才有人小聲道:“這於理不合……”

從沒見過皇後沒事幹來金鑾殿前晃悠的。

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,道:“罷了,陛下新婚燕爾,正是夫妻情深的時候,何必去討那個嫌。”

那人想想也是,也就是停個轎輦罷了,算了,陛下都樂在其中,他們還有什麽可說的。

於是,眾人便發現,每日退朝後,皇後鳳輦都會停在金鑾殿外,等陛下一同回去。

有時候陛下去禦書房處理政務,皇後鳳輦便也一同跟了過去,有些臣子雖有微詞,但皇後鳳輦只是停在外面,皇後自己會去偏殿等待,並未參與議事,他們也無法指摘什麽。

只不過,他們不知道的是,等他們一走,皇後便會進禦書房,接了柏樹的班,給皇帝磨墨。

奚曠哪裏看不出她的小心思,笑道:“偷偷看我的奏折?”

桑湄理直氣壯:“哪有偷偷?我光明正大看的!”

奚曠並不介意此事,早在之前,他就說過,這萬裏江山要與她共賞,她又不是能甘居後宅之人,她想插手政事,無可厚非。

夫妻共治,並肩作戰,比他一個人扛下所有的感覺,更令他著迷。

“既然是光明正大看的,那有何想法?”奚曠點了點攤在面前的一本奏折。

上面是一個大理寺卿遞來的折子,講的是修訂新律之事。大乾開國至今,也才一年有餘,沿用的還是北炎律法,修訂新朝新法,是當務之急。

“好事啊。”桑湄說,“具體哪些要刪減,哪些要增添,哪些要修改,我並未細閱過律法典籍,因此就不班門弄斧了。但我只提一點,南北兩地,民風有所不同,需考慮兩地實際情況,仔細斟酌。最好是要負責修訂律法的各位大人,親自去各自查訪一番,尤其是南方,各位大人們並不了解,倘若新法能照顧到南方百姓的感受,是再好不過。”

奚曠不由頷首:“你說得不錯。而且既然是要平衡兩地,又要共同遵循,那麽勢必有些細則會令某些百姓有所不適,新法推出後,還得加派一批人手,仔細教化各地百姓。”

他提筆,將桑湄與自己的意見一同批覆給大理寺卿的折子,然後合上了這本奏折。

桑湄慢悠悠地磨著墨,唇角含笑。

紅袖添香在側,美則美矣,但她站得久了,奚曠便總覺得她這是在幹侍女的活。於是沒過幾天,奚曠就讓柏樹回來接著磨墨了。而桑湄則搬了把椅子坐到奚曠旁邊,對於那些奚曠還未來得及看的奏折,她就先提前閱覽一遍。

有些官員喜歡在奏折裏說廢話,需要找半天才能找到關鍵句子,桑湄便會在這些地方點上一個朱點,方便奚曠後面直擊重點,大大節省了他看廢話的時間。

有些通篇是在談論政事的,若是桑湄仔細看罷,有了些自己的見解,便會在一旁的紙條上寫下,然後夾在奏折裏,方便奚曠參考。

至於那些純請安、言之無物的折子,則直接被她摞到了一邊。

如此一來,事半功倍。往常一個時辰才能批完的折子,現在半個時辰就能批完。

而有些官員收到皇帝的批覆,發現皇帝近來話變多了,還以為是皇帝愈發認真了,不由行事更加慎重。哪裏能想到裏頭還摻雜了桑湄的意見呢!

只有默默磨墨的柏樹,默默保守著這個秘密。

雖然他也覺得皇後娘娘僭越了些,但是他貼身伺候皇帝這麽久了,能敏銳地發現皇帝在禦書房裏工作時心情明顯變好了許多,哪怕是被什麽事情觸怒,有皇後在一旁勸說,也平覆得極快。

那既然負擔又減輕了,心情又變好了,何樂而不為呢?

不過,桑湄也不是日日都往金鑾殿禦書房跑的。

有一日奚曠下朝沒看見桑湄,還頗為不解:“皇後怎麽沒來?”

柏樹道:“秋穗姑娘讓人來傳話,說娘娘今日與潘夫人有約,出門看戲去了。”

奚曠:“……行,朕知道了。”

也就是說,她午膳也不會回來吃了!

皇宮裏頭,奚曠悶悶不樂地獨自批閱奏折,而楚家班裏,潘夫人則和桑湄坐在雅間裏,饒有興致地看著戲臺上正在演的《登闕記》。

有了王侍郎在背後的大力推薦,加上楚家班的戲子本身功底不錯,這出戲是叫好又叫座,已經連演好幾天,場場爆滿了。若不是潘夫人找楚瑟走了個後門,今天還坐不到雅間裏頭來呢。

潘夫人一邊剝瓜子一邊道:“王侍郎的夫人邀了我幾回看戲,皆被我推辭了,我怕我看見她就忍不住笑出聲來。”

桑湄好奇道:“你從王侍郎那兒賺了多少錢?”

潘夫人轉了轉眼珠,小聲道:“扣除書局成本和其他人的分紅,光到我自己一個人手裏的,就得有五百兩。”

“呵,這麽多!那王侍郎要買下那話本改成戲劇,恐怕是花了五百兩的好幾倍!”桑湄笑道,“難怪那麽急著回本。”

潘夫人道:“這肯定是能回本的,不僅回本,還能大賺一筆——話說回來,王侍郎這人手裏怎麽有這麽多活錢?怕不是以前也私下做了不少這種生意。”

“有些人就是這樣,天生心思活絡,喜好鉆營取巧,只要不違反律法,便也奈何不了他什麽。”桑湄微笑,“不過麽,這樣的人放在官場上,左右逢源,倒是很值得用用的。”

聊了一會兒王侍郎,潘夫人便不經意地向桑湄提起:“如今妹妹終於成了皇後,在百姓中又多受盛讚,可算是苦盡甘來了。”

“盛讚倒也愧不敢當。只是我都做到皇後這份上了,也沒什麽好貪心的了,若不為百姓做點兒什麽,豈不是有違聖德?”

“都說陛下與娘娘感情甚篤,還一同下朝,哎喲,可真是酸死人了。”潘夫人掩口笑道,“但就這樣,陛下處理政務還是勤勤懇懇,沒被你這美色所惑,倒也是奇了。”

“姐姐怎麽知道陛下勤懇?莫不是很希望陛下從此不早朝?”桑湄也開玩笑道。

“哎喲,還不是我家老潘說的。”潘夫人說,“說是陛下批奏折,話都比之前多了些。想來這成了婚之後,人也是有所改變的。”

桑湄仍是笑盈盈地給自己斟了杯茶:“姐姐不必來替潘大人試探我,我與姐姐情同姐妹,陛下又與潘大人是至信之交,沒什麽可瞞著姐姐的。陛下批奏折時,我也在旁。”

被她點破,潘夫人顯得有些不好意思,撓了撓臉,說:“原來真的是有妹妹在旁。”

“很明顯麽?”

“倒也不是很明顯,只不過是我家老潘想得多些,註意到了罷了。”潘夫人連忙澄清,“我們可沒有別的意思啊,娘娘蕙質蘭心,絕不是那種禍國奸妃,我們都明白的。”

桑湄撐著下巴,看戲臺上的戲子咿咿呀呀地唱,慢悠悠地說:“禍國與否,端看人怎麽定義。若是認為後宮一律不得幹政,那我便是禍國;但若是以實事評判,我並未做任何有損國體、有損百姓之事,那我便談不上禍國。”

“這是自然!”潘夫人道,“後宮不得幹政,哎,那不都是說說的嗎?自古垂簾聽政的太後多的是,也沒見誰跳出來不讓太後幹政。那若是後宮真的半點不能幹政,又將權貴之女納入後宮幹什麽?當擺件嗎?”

桑湄撲哧一聲笑:“姐姐真有趣。”

潘夫人摸了摸鼻子:“妹妹也別笑話我,我是真心實意這麽想的,並不是拍妹妹的馬屁。你想我們這些當主母的,雖然主要是男人在外面做事,但也不會全然不與妻子溝通,也得問問我們的想法,我們的意思,才能將這個家經營得更好。那沒道理說,從主母升為了皇後,地位高了,權力反倒沒了罷?那這皇後當得還有什麽意思?”

桑湄連連點頭,極為讚同,又道:“對了,我還有一事想請姐姐幫個忙。”

“妹妹請講。”

“我到長安後,還從未與長安的夫人們見過面。先前是身份尷尬,不便見面,如今我當了皇後,也該擺擺宴席,請夫人們一聚,閑話家常,溝通感情。姐姐在長安待的時間比我久,不如請姐姐幫幫忙,替我擬個名單,如何?”

潘夫人眼前一亮:“好哇,我正好也閑著沒事呢。再過一陣子菊花就要開了,不如就辦個賞菊宴,邀各位夫人一聚。想必這也正中各位夫人的下懷呢。”

“賞菊宴?不錯,到時候就讓人把禦花園收拾出來,供你們玩樂。”奚曠聽桑湄說了賞菊宴的事情,一口便答應下來,“本來還怕你無聊,若是能多認識些夫人,當然是極好的。”

“倒也不全是為了排解無聊,多與這些夫人們走動,總歸沒有壞處。”桑湄道,“有時候你派人去人家家裏盯梢,說不定還不如人家夫人不小心漏幾句話來得實在。”

奚曠哈哈大笑,攬過她的肩膀:“怎麽小心思這麽多!”

桑湄斜睨了他一眼:“我這是為了誰?”

“為我為我。”奚曠連聲道,將她抱坐到膝上,親了她額頭一口。

說到這兒,奚曠忽然想起來:“你那些調理身體的藥膳,有用嗎?”

那藥膳並不怎麽好吃,桑湄一開始吃了幾回,後面就全賞給顧錦蘭吃了。但她睜著眼睛說瞎話:“應該有用罷?連何太醫都說我氣血好了不少。”

能不好麽?皇宮裏的吃喝住行不比九沂鎮好得多?

“那便好。”他說著,又把她微涼的手握在掌心裏搓了搓。

一轉眼就到了賞菊宴這天。

區區宴會,對桑湄來說根本不在話下。而那些久聞她大名,對她滿懷好奇心的貴夫人們,在這一場賞菊宴接觸下來,不由也各懷感慨。

這皇後娘娘豈止是長得漂亮,簡直生來就是當皇後的料子,那氣質,那風範,不愧是當了二十多年南鄔公主的人。有了這樣聰明又美麗的女人陪伴在側,陛下再看不上其他世家貴女,也是情理之中。

等回到家中,夫人們關起門來同自家丈夫說起賞菊宴上種種,落在丈夫耳朵裏,又多了點別的含義。

當今陛下是個情種,皇後穩坐中宮之位,而其他空置的宮殿,一時半會間,大約也不會再放人。

看來往後宮送女人這一條路,是徹底行不通嘍!

罷了,罷了,反正自家送不進去,別人家也送不進去,公平得很,那便沒什麽好說的了。

而今夜宿在棲鸞宮的桑湄,正在與奚曠細數每個夫人的細節。

“長平侯夫人打扮素雅,談吐有禮,身上的布料雖貴重,卻不時興,可見是個沈穩之人,當是長平侯的賢內助;懷化將軍夫人性子招搖,心直口快,不大會說話,但應該也不大會說假話;蔣尚書夫人穿金戴玉,花枝招展,但提起丈夫卻轉移話題,大約是過得滋潤,但夫妻不和;陸祭酒夫人是續弦,比我還小,庶女出身,席上根本不敢主動說話,可見在家中也沒什麽分量……”

她事無巨細地說著,一擡眼,就發現奚曠正瞧著她發笑。

她微怒:“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?”

“在啊。”他撐著頭,伸手捋了捋她的鬢發,“長平侯夫人是賢內助,懷化將軍夫人是女版懷化將軍,蔣尚書夫妻不睦,陸祭酒夫人在家裏說不上話……都聽著呢。”

“那你笑什麽?”

“你今天這場賞菊宴,是不是光顧著看人了,壓根沒有賞菊?”

“那菊天天開在禦花園裏,早賞過了。”桑湄沖他翻了個白眼。

奚曠:“所以今日我特意讓人搬過去的新菊,你也根本就沒瞧見。”

桑湄一楞:“什麽菊?”

奚曠故作難過地嘆了口氣:“那還是宮廷禦匠專門培育的菊花,平日裏寶貝得很,栽在盆裏精心養護,都不肯往禦花園的地裏種。你倒好,我辛辛苦苦親自去挑的,那花匠大約在心裏把我給罵翻了,結果你連看都沒看一眼。”

“那你怎麽不告訴我啊?”

“告訴你,還有什麽意思?”奚曠眄了她一眼,“我連宮女都安排好了,就等著你在賞菊宴上,當著各位夫人的面,問那是什麽花,那宮女就該回答你說,‘那是陛下特意送給娘娘的新菊,名為鳳凰振羽,宮裏只有一株’,屆時,那群夫人們不得羨慕死你?”

桑湄:“……”

“好罷。”她坦率地承認錯誤,“我沒註意那盆花,要不,你現在帶我去看看?”

“這麽晚了,我困了,要去你自己去。”奚曠翻了個身,背朝著她躺下。

嗬。還得寸進尺起來了。

桑湄深吸一口氣,靠上去,下巴輕輕蹭了蹭他的肩膀,軟著嗓子,嬌滴滴道:“陛下,臣妾錯了。陛下帶臣妾去看看那菊花兒嘛。”

奚曠打了個哆嗦。

桑湄幾乎就沒對他撒過嬌,這猛地一撒,怪瘆人的。

他摸了摸身上的雞皮疙瘩,心驚肉跳。

桑湄笑得愈發陰森:“去不去?我數一二三,一,二……”

“走罷。”奚曠坐了起來。

桑湄哼了一聲:“這還差不多。”

兩個人穿戴齊整出門,門口值夜的宮女十分詫異,誰知奚曠卻道:“拿個燈籠來,朕與皇後去禦花園逛逛,誰都別跟著。”

宮女只能應是。

明亮的宮燈很快取了來,細細的長柄握在奚曠手裏,他另一只手牽住桑湄,慢悠悠往禦花園走去。

禦花園靜悄悄的,一個人也沒有。

奚曠提著燈,牽著桑湄走在路上,不多時便來到了白日裏擺設賞菊宴的地方。亭廊回轉,奚曠停下腳步,指著金色花叢中那一抹唯一的深紅:“瞧見了沒有?”

燈籠照過去,顏色本就濃重的花瓣,在夜裏顯得更為幽雅,舞環形的花瓣層層疊疊,細而密地舒展著,微微露出一點底層的黃色來。有夜風悄然拂過,無數細瓣顫動,宛如鳳凰振翅。

“真漂亮。”桑湄忍不住讚嘆,“這樣顯眼的顏色,我白天怎麽竟沒註意呢?”

“誰知道你,大約該找太醫看看眼疾了。”奚曠撇了撇嘴,“這麽大朵花,萬金叢中一點紅,竟都看不見。”

桑湄仔細想了想,終於呀了一聲:“我見過的!席上有人瞧見了這花,還誇了幾句,我當時竟沒放心上。”

“勾心鬥角得太認真,連花也不賞了。”奚曠搖頭嘆息,“對牛彈琴,不外如是。”

桑湄去揪他的耳朵:“你說誰對牛彈琴?”

奚曠躲開,手裏燈籠一陣搖晃:“怎麽,身為皇後,連點實話都聽不得?”

兩個人在亭廊上打打鬧鬧,也沒有旁人看著,就這麽肆無忌憚地追逐奔跑。桑湄提起裙子,一個猛沖,跳上奚曠的背,一把勒住他的脖子:“誰是牛?誰是牛?”

奚曠拍著她的胳膊:“殺夫了!殺夫了!”

桑湄笑著,勒他脖子勒得愈緊:“你怎麽知道我不敢?”

奚曠弓起腰,忽地把宮燈丟到一旁,雙手握住她的腿,將她往背上再一送,然後直接在轉起圈來。

桑湄尖叫道:“奚曠!”

“幹什麽?”

“放我下來!”

“你膽子不是很大麽?”

“暈死了!快放我下來!幼不幼稚,無不無聊!”

“不幼稚,不無聊,好玩得很!”

“我喊人了!”

“你喊,看他們敢不敢來。”

桑湄一低頭,咬住他的耳廓。

奚曠輕嘶一聲。

她松開牙齒,輕笑一聲:“謝謝你的花,我很喜歡。”

奚曠忽然就不吭聲了。

她伸手碰了碰他的臉,熱的。於是她笑得愈發燦爛,摟著他的脖子,道:“我們回去罷,你背我回去。”

奚曠嘀咕道:“朕天威何存!”

“回床上,不自有你大發天威的時候麽……”她的熱氣呼在他的耳畔,令他愈發躁動。

奚曠沒再說話,背著她,默默蹲下/身,撿起地上的宮燈,又默默朝著棲鸞宮走去。

回去的路上,偶遇了巡邏的金吾衛。

金吾衛們用震驚的眼神註視著帝後二人,一動也不敢動。

……

沒過多久,長安城內便掀起一股丈夫背妻的熱潮,當然,丈夫們往往是被迫的。

誰讓妻子們都說:“連陛下都肯背著娘娘月夜賞花,你比陛下還尊貴不成?背一下怎麽了?你的面子比陛下還大?”

奚曠並不知道此事,只是覺得,近日上朝,有幾個懼內的臣僚看他的眼神都充滿了幽怨。

奚曠:?

日子波瀾不驚地過,到了年底,戶部終於拿出來了一個初版的良種推廣政策。由朝廷撥款,每年購買定量的良種,分發到各州縣下面,普通農戶只需花費和從前劣種差不多的價錢,就能買到良種。這對普通農戶來說當然是大大的好事,只是對於朝廷來說,卻是增加了一筆高昂的開支。為此,奚曠又下令全國清丈土地,按土質優劣劃分等級,手中握有大量優質土地的田莊莊主,便要繳納更多的賦稅。

利益首當其沖受到損害的當然是各大侯爵世家,然而以潘起為、孟敬升為首的天子近臣強烈擁護,又有以衛國公府為首的世家自稱願為表率,支持與反對兩方僵持許久,最後還是反方敗下陣來。

新政頒布,民間一片歌功頌德。

天氣愈發冷了,新春將至,宮裏頭一片張燈結彩。皇後娘娘發了賞錢下去,宮人們臉上皆是喜氣洋洋。

除夕當夜,帝後攜手登上長安城最高的丹闕樓。

每年過年,長安百姓都有點放點燈祈福的習俗。從前北炎還在的時候,每任皇帝也都會率皇後登上長安丹闕樓,共同點燃一盞最大的天燈,為百姓祈福。然而大乾開國以來,還尚未有過此類活動,是以,今年帝後要登丹闕點燈的消息一經傳出,整個長安城都為之沸騰。

碧瓦飛甍,金渠玉砂,帝後二人同著絳色紋金宮裝,登上丹闕樓最高一層。

桑湄從來沒上過這麽高的地方,低頭稍稍往下一看,只覺下面熙攘人群如黑點,滿街煌煌彩燈令她眼花。

然而她這麽一探身一低頭,便叫下面等候已久的百姓瞧見了,紛紛激動地歡呼起來。

奚曠笑道:“你往前看。”

桑湄擡起頭,縟彩遙分地,繁光遠綴天,燈燒月下,沸地笙歌。

萬千景致,大乾盛世。

便在此時,只聽一聲尖響,第一支煙花沖上雲霄,宛如電光霹靂,照亮整片夜空。隨即滿城煙火齊綻,朱塵連霧,薰燧亂星,紛落如雨。

人潮湧動,歡聲震天。

“朕早說過,會讓你成為大乾第一個,登上丹闕樓的皇後。”他含笑說道。

柏樹遞來一只巨大的天燈,比人還高,燈面撐起,透過薄而韌的紙面,能看到對面人模糊的剪影。

“寫個心願罷,湄湄。”

桑湄想了想,接過秋穗遞來的蘸了金粉的墨筆,提袖懸腕,在上面端正寫下:春韶介祉,谷物榮收,賢才匯征,九州豐樂。

她寫完了,見奚曠還遲遲不動,不由好奇:“你怎麽還不寫?”

奚曠道:“等你寫完。”

她不解,就見他把燈面轉了過去,細細看完她的字,輕輕一笑,然後在末尾補上日期,又蓋上了鮮紅的玉璽和鳳印,以示這是他們二人共同所願。

桑湄驚訝:“你不寫嗎?”

“所願一致,又何必畫蛇添足?何況湄湄字寫得漂亮,神明見了,大約也會喜歡。”

旁邊又端來火油棒,奚曠示意桑湄將天燈捧起來撐開,自己則舉著火油棒,點燃了天燈下的蠟臺。

火焰靜靜燃燒,北風與熱火交織,桑湄望著愈來愈膨脹的天燈,微微一笑。

“一起放罷。”她對奚曠說。

於是奚曠的手指也搭在了她的手指之上,誰也沒有說話,直到那天燈越來越鼓、越來越高,幾乎快要控制不住時,兩個人同時松開了手。

描繪著秀麗山河圖景的巨大天燈,帶著幾行勁秀墨跡,晃晃悠悠,就這麽飄進了遙遠夜空。

浩蕩無垠的墨色蒼穹,眨眼即逝的斑斕焰火,與一盞長久明亮的圓點。

桑湄仰起頭,頭上釵環輕晃,發出細碎的響聲。

奚曠攬住了她的肩膀,偏頭望去,她眼角微紅,不知是被焰火映的,還是自己生的。

於是他將她攬得更緊了,幾乎是用氣音道:“湄湄,我們以後會更好的,對不對?”

桑湄笑了笑,說:“對。”

天燈已放,城內百姓也陸續放起了自家的祈福燈。

不一會兒,便漫天都是搖曳光點,已然分不清那第一個天燈究竟去了何處。

新歲的鐘磬敲響,滿城人聲鼎沸,市衛司的人在極力維持秩序,整座長安,顯得吵鬧又興奮。

“新春喜樂。”奚曠望著桑湄,在她額上落下輕輕一吻。

桑湄擡眼,纖長的眉,明亮的眼,飽滿的唇,她攀住他的肩膀,微微踮起腳尖,也親了親他的眼睛:“新春喜樂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要準備收尾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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